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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德倒車離開路邊。他的瞳孔智慧網元在格圖中打出綠色文字,擋風玻璃上也出現同樣訊息,聽覺智慧網元同時開始廣播事件內容。
「二○五?靠,我們只剩二十分鐘就下班了,他們怎麼可以這樣。」依恩不敢置信地說。
席德閉上眼睛—綠字完全不受他的動作影響。他早該知道今天晚上太順了,整整六個小時都只有小事件,現在好了,二○五:可疑情況下發現屍體。唯一可疑的一點就是時間,還有地點:橋頭區千禧橋旁邊的碼頭,離這裡不到四百公尺遠。根據警示內容,河警剛剛確認他們打撈上來的是一具屍體。顯然有人急著要把這件事備案,而且他正是執勤的資深警官中,離那裡最近的一個。「混蛋。」他悶聲罵了一句。
「歡迎你回來。」依恩同意。
席德開啟警示燈跟警笛,叫他的e-i去授權本市的交通管理AI清出一條路來。這個時候當然已經沒多少車子,大多數都是正在把狂歡過度的人們載回家的計程車。
路是不遠,但是得走德恩街才能到河邊,那是一條陡峭的斜坡路,從古老的鐵路跟陸橋下穿過,被黑色石牆與空白窗戶包夾。車子的自動導航要很辛苦地保持輪胎不在危險的結冰路面上打滑,有兩次都已經開始蛇行了,反扭力才被啟動,讓雪胎能牢牢抓住地面。路的盡頭,兩旁黑暗的建築物拓寬成寬廣的路口,地標泰恩橋高高地隔空跨越水面,聚光燈的光圈照亮幾乎被盤旋的雪花遮蔽的鋼鐵骨幹,變成一抹詭異的新月形光圈,懸浮在空中。席德小心翼翼地開車繞過粗壯的石頭支柱,朝空曠無人的碼頭區開去。
車子開過法院的玻璃與石柱帷幕。「發生在這麼近的地方,還真讓人不能不多想,你不覺得嗎?」
「可疑不代表是故意的。而且今天這種晚上原本就很糟。」席德提醒他,指指車窗另一邊幽黑的河面。「今晚掉進去,立刻死。很快。」
經過政府機構之後,車子開入右邊的叉路,旁邊雖然有人行道,但似乎從下午之後就沒有鏟雪車經過。雷達顯示路面上的積雪已經超過十公分,下面還有厚厚的一層冰。席德把車速減低到彷彿爬行一樣慢。千禧橋的兩道拱弧在前方如天鵝頸一般優美地跨過河面,上層是最近剛整修完成的珍珠白,在照明的彩虹燈下隱隱發光。兩輛巡邏車車頂上的警車燈,還有一輛法醫的貨車燈從大雪中透了出來。席德把車停在它們後面。
他下車時,首先感到驚訝的是外面的沉靜。雖然碼頭區不到四十公尺外就有一家水邊酒吧,一切卻仍然靜悄悄的,只有等在欄杆邊的三名外聘巡警低聲交談的聲音,他們看著下方的警船開到拱橋下被玻璃圍住的碼頭邊(裡面是寰樞關節以及油壓機械,負責旋轉整個結構,讓更大的船能從下方通過),盡頭是圍牆。另一個巡警正在訪問一對坐在巡邏車裡的年輕情侶。
席德等他的軀網先連到串連點—這是在旁邊等待的巡警已經架好的──然後看了看裡面的紀錄,二○五容不得他有半點馬虎。他的e-i對紀錄進行辨識和標記,同時認出剛下貨車的是執勤法醫。
「情況怎麼樣?」他問。
一名巡警抓住下方船員丟上來的籃子,席德的e-i標記對方是瑪丁.薩茲巡警。「夜店客過橋的時候看到那邊的引欄上有東西卡住,覺得像是屍體,所以立刻報警。他們只是兩個孩子,沒什麼可疑的。」
席德走到欄杆邊。碼頭區的走道他走過上百次了,面河的街道旁新舊建築物混雜,用金錢堆出了英國北部從兩個世紀前的維多利亞年代以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的優雅與富貴。市議會是不會允許這段河沒落的,這裡是市中心,透過著名的橋樑、玻璃圓拱,還有上一個世紀留下來的著名文化遺產「智者」,展現歐洲第五大富有(以平均人民收入而計)城市的地位。
今天晚上席德甚至看不清橋頭區千禧橋對岸、盤踞在泰恩河畔的智者大樓。他在黑色河面上唯一能辨認出的就是警船。船的另外一邊,有兩對柱子佇立在水中央,支撐著深深的河道引欄,它們像是平躺在水面上的欄杆,確保直接經過千禧橋下方的大船是從橋底下的最高點通過。
「屍體卡在哪裡?」席德問。
薩茲巡警說:「這邊。」她扯動了一下嘴角。「當時的潮汐正在往外帶,所以不能確定它是從多遠的上游漂下來的。」
薩茲把船的繫繩綁好。席德越過欄杆,開始爬下卡在碼頭牆邊岌岌可危的梯子,身邊淨是無止境的落雪。兩名特聘潛水夫扶著他走上結凍的甲板,身上都穿著頂級加熱潛水裝,配備貼面頭盔,讓他們在冰冷骯髒的鹹水裡撲騰、努力把那具半沉沒的屍體套上繩索時,還能保持全身的暖意。貼面頭盔前方露出兩張跟當下情景與天氣違和的開心面孔,顯示裝備性能的確卓越。
至少船長是貨真價實的市警:達瑞安.符。席德跟他認識很久了。
「請求登船。」席德說。
達瑞安露出了然的笑容。「晚安,警探。情況恐怕不太妙。」

「哦?」達瑞安的反應非常古怪。太正式了。席德頓時明白,這是一個重大案件。但為何重大就是問題了。他後悔自己沒有肯尼.安瑟塔那樣的全額訴訟險,沒有油嘴滑舌的律師會突然出現在身邊,確保他說的每個字都是完美的庭上證供。他只能專心遵循司法程序。放了三個月的大假之後要立刻調整回來,真的很難啊……
「讓我看看。」他說。
依恩跟在他後頭也被扶上船,達瑞安此時帶著席德繞到小船艙後面。屍體在吊床上,被架在船正中的絞索起降機放在甲板,上面蓋著一塊塑膠布。船艙頂有兩盞燈正照在屍體上,投射出與肅穆氣氛格格不入的燦爛白光。
達瑞安最後警告地瞥了他一眼,然後掀開塑膠布。
席德非常希望自己沒有真的說出一聲:「他媽的。」
那句話絕對在他的腦海中迴盪了良久。不過他應該是真的說出來了,因為正後方的依恩立刻低低地應了一句:「真的,屎他媽的。」
男人凍僵的雪白身體一絲不掛。這沒什麼。他心臟上方猙獰且深得出奇的傷口也操不掉席德的事業。立刻引起席德高度注意的,是死者的身分。
他是個北家人。
這表示,一定會有審判。審判的結果無論從司法或媒體的角度來說,都必須牢不可破。而且要快。
從前從前──準確來說是一百三十一年前—有三兄弟,三胞胎,異母三胞胎,是他們有錢到不行的父親肯恩.北(Kane North)的完美克隆複製人。他把他們取名為奧古斯丁(Augustine)、巴特朗(Bartram)、康士坦丁(Constantine)。
他們是兄父(brother/father)的完美副版—因此也完全具備所有北家人都有的遺傳特質:惡名昭彰的執著,對金錢的崇拜,還有極高的智慧—但他們有一個缺陷。創造他們的基因操作技術當時才剛剛起步,只透過很基本的生殖技術把肯恩的DNA固定在胚胎裡,意指肯恩獨有的生理特徵將完全不受到改變,同時在新身體的所有細胞中都維持顯性,包括精子。懷上三兄弟任何一人的孩子的女性生下來的孩子,仍然是原版的複製,這成為了北家家族的缺陷:所有複製定律都是副本的副本必定會有衰退之處,DNA的複製造成下一代的錯誤。接下來的一代被稱為北二代,品質跟他們的父親們幾乎一樣好,但已經出現細微的缺陷。北三代的品質就更低,北四代同時存在生理與心理的異常現象,北五代通常活不了太久,傳言在第一批北五代出現之後,所有的北四代都被家族以低調且體面的方式結紮了。
即便如此,頭一組三胞胎仍然是很傑出的男人們。他們在跨太空連結(Trans-spacial Connection)技術的形成初期便大力擁護其發展,冒險創立了北數界星際企業,最後終於建造出通往聖天秤星的通道。後來,也是北數界星際企業率先在聖天秤星開闢浮藻田,如今大歐洲區多數有機油都是從此而來。他們就是董事會,指引巨大企業的方向長達五十年,直到巴特朗與康士坦丁離家去追尋他們自己不同的目標,留下奧古斯丁繼續帶領這家有機油業巨擘。
公司高階主管都是北二代。北二代忠心耿耿地替他們的兄父經營事業,與大歐洲的政治與經濟核心體系有牢不可斷的連結,以溫和卻絕對的手腕統治他們的藩國新堡市。如今,也會是北二代們想知道是誰殺了他們的兄弟,還有為什麼。他們對知的渴望有絕對相當的急迫性。
趕快想!席德命令自己,一面閉上眼睛,想要別再看到躺在落雪中光溜溜的事業終結者。程序。程序為王。永遠如此。
他深吸一口氣,想要恢復到平靜、理性的心境,一個古井無瀾、智珠在握的男人。上千無聊管理課程的幻想產物,影片中最典型的警察範本。
他睜開眼睛。
死去的北家克隆人死不瞑目地看著被極光蠶食、色彩波動的天空,眼球卻已經破損無比。是魚嗎?這念頭光想到就令人不舒服。席德不解地看了一眼奇怪的胸部傷口,死因似乎不簡單,但他根本想不出到底什麼鬼東西會留下這樣的穿刺傷口,至少這樣俐落、直入心臟的方式意味著對方也死得很快,這名北家人應該沒受多少活罪。活罪顯然報應在周圍所有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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